All-crazed Visigoth
 
 

〖史密斯先生们〗Character2. Sindmunds

罗穆路斯回到家,把腰包挂在身上,下了车。他在屋里打转:花放在门前的地毯上,文件袋丢在餐桌上,他走向厨房准备料理食材,又想起什么似的半途转头往座机的方向去。他本已拿起话筒,却盯着号码簿上的外送电话犯愣,半晌之后还是放下了它,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意大利面。不过是焯个水的问题,然后就可以等他回来了,这种食物做起来不费事。罗穆路斯把食材全部排列在案台上,转头去地下室里取金属探测器。这玩意本不该出现在普通人的家里,罗穆路斯离家出走时一个不小心把它带来了。虽然它本来也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收纳箱里才对,这可实在是个未解之谜。“年少时感兴趣买来的。”他望着这可疑的东西,心里抽紧了一下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心想这也不至于指向明确地牵扯出他的家世,便语气如常地对正收拾行李的爱人解释道。他很习惯这样,面不改色扯点什么,合理合适,大多数人也都会相信。那少言的男人点了点头,把它收在了物架上,这么多年过去,反正是没动过位置——只是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还是那个学者…不,现在或许说是雇佣兵先生更加合适些吧,他有定期打扫收拾屋子的习惯,对这类器械也会测试和更换电池或者充电。拜他所赐,十分讽刺的,这玩意现在还能用。罗穆路斯把仪器旁的电池装上,带着东西慢悠悠出来,在整栋屋子里磨磨蹭蹭地搜索,寻找他根本不想找到的东西。总有些物件会影响他的判断,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很快,罗穆路斯自暴自弃中带着点雀跃、烦躁得浮夸地把仪器灵敏度调了下去,虽然盖乌斯当然看不见这一幕,谁都看不见。

  “嗨,”他自言自语,用上了只有盖乌斯听见过的,最能招来白眼的语调。“你说他是雇佣兵,可是我没有找到一点证据!我连金属探测仪都用上了,屋里除掉菜刀和餐叉什么都没找到,”他悠哉游哉穿过厨房,警报声大响,他本可以让它再响一会,但还是自信地按停了仪器,继续构思最能气到盖乌斯的那套说辞。“而且那些是我用的。没错,我负责做饭,下次你可以来做客,尝尝我的手艺。”

  他踩着不存在的节拍跳进卧室,还打算转个圈,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摊平了双臂——

  “就算他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那又怎么样?我在他面前还‘仅仅’是个写稿的呢,不要打扰我们的生……”

  罗穆路斯被手里响得不合时宜的玩意吓了一跳,手一抖把它甩到了床上。不是调过精度了吗?他干笑两声,带着点自欺的希望弯下腰看看是不是什么东西滚到这儿了。

  床下干干净净。

  “哎呀。”罗穆路斯轻轻叹道,关闭了机器轻手轻脚摆在地上,捣鼓起这张床来。他敲了敲床板,是相当厚的一层,听不太见回声;又细细地在床的下沿摸索,整个下方完全是封闭的,敲来只有闷响。他本想找到点什么机关,不过似乎没有;转研究回床的侧边,木质的床板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上面刻了北欧龙蛇与长船,并不多么立体的雕琢,而是薄薄的一层被削了去,留下图案。罗穆路斯以前没注意到过这些,只知道床是那位的朋友赠送的。那是个大块头的手工艺人,不善言辞一副讷讷的模样,和人对视得久些就窘迫地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工具去了,而沙金色的中长发则是用额带束着才没通通落下遮全了视线。他在哪里开着家店,周六,或者是预约的什么时候上那儿接单交货,周日休息,其余时间都窝在城郊的工坊里,赶工。他做家具,也做皮革制品和古着;还会打戒指,甚至可以打剑和铠甲,不过那是副业了。他在材料里下了点功夫,做出来的玩意儿砍什么都不行,不是卷边就是整把剑都弯折起来——刀折在庭院中央的木桩上时,罗穆路斯和他一同惨叫出声:罗穆路斯有些被吓到,而那个谁则是为作品的损毁与工作量的再增而悲怆。年轻人有时候会订这些东西,说是拿去玩什么cosplay,它们不能有杀伤力。他好像根本没想过要和罗穆路斯把这笔账算清楚,只苦着脸把他手里的废品抢回来,疲惫地说。罗穆路斯亲眼见过他在一件物品上细密地雕上盘根错节的树与藤蔓般盘绕在树根下的蛇,宽袍的独眼大胡子和生着槲寄生的橡树……

  啊,对了,这样想来那时候他雕的东西不就是就是这床板吗。罗穆路斯找累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同样是那个手艺人做的灯罩想。把这些东西拼接起来,或许需要铁钉吧。

  

  罗穆路斯看得实在无聊,便趁“学者先生”离开的空档,又挤过去烦扰那手艺人,要他刻点什么希腊罗马式的图案。而这手艺人显然是好说话得过了头,现场换了块木板开始尝试罗穆路斯的设想,然后对着一块木板愁眉苦脸挠了半天的头,差点没把额带挠下来,终于从工房里窜出去,逃到写字台前画图纸去了,拦都拦不住。

  罗穆路斯从床的一边滚到另一边,探出身去看:果然有一侧床板的风格和其他两面不同,最后他还是把那玩意雕出来了嘛。不知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才给好评算不算太晚。罗穆路斯又滚回正中央,薄薄的一层席梦思垫没有充分起到他希望它发挥的作用,还是有点硌,实在不怎么合他的心意。可是这张床太高了,要再垫得厚些,有时从床上一不小心滚下来实在是会很够受……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要把床做得那么高?

  罗穆路斯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突然串起来了。他翻身坐起一拍大腿连跑带跳冲回餐桌前把丢在那的资料抓了回来。好险。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和水电账单似的摆到了人眼前呢?罗穆路斯吁了口气,乱七八糟的纸全从扯开的口子里倒了出来。他不记得那个家伙的名字,但长相倒是非常清楚。这或许就是天赋。上帝在堵上一个狗洞的同时,说不定会给你补偿一扇落地窗,还是彩绘玻璃的!于是罗穆路斯理直气壮地对他那记性够好却脸盲的……爱人,说:我就是觉得图像记忆力比文字记忆力要好用,因为还是,你看,叫错名字比较尴尬!

  然后被叫错了名字的和叫错人名字的同时要他闭嘴。

  

  罗穆路斯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在那些照片中间搜索,里面不乏他熟悉得甚至叫得出名字的家伙。他不想仔细看。他只知道盖乌斯不会伪造这种东西,这是他对自己兄弟人格的信任。

  

  找到了。

  辛德蒙兹。出身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周边一个傍河的小村庄,绰号……“汪达尔人”。

  这可不像是什么善茬该有的名号。罗穆路斯知道它,但绝对不是从历史书上。大学同学里有个鲁莽暴躁的家伙,当他因为设备故障把活动室里的微波炉扯到地上的时候,前来处理的兼职学生曾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这汪达尔人!当时至少有五个人为了兼职学生鼻梁上那副眼镜的未来在拼命拦住微波炉破坏者。罗穆路斯没帮上忙,只学会了个骂人的新词。

  罗穆路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他还是觉得自己所知道的那个辛德蒙兹应该是个木讷得简直有些…怂,的北方佬:他与那“汪达尔人”似乎只在体型上有共同点。

  罗穆路斯继续盯着那个词,看了半天,有点想笑,最后还是没笑出来。他把文件拢拢收拾起来,摆在地上,掀开席梦思床垫,本寻思如果这玩意根本是个密封的盒子,那就干脆找东西砸了——破坏“破坏者”精心制作的东西,罗穆路斯觉得怎么想怎么讽刺。好在不必如此:床垫下的垫板本身就是可取出的。罗穆路斯把那席梦思从床上移开,靠墙支在一边,然后把垫板靠着席梦思也支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哪怕有人正在外面贴着房门也不会太听见屋内的动静。虽然刻意把木板垫得很厚,但里面的空间还是不小的,一个瘦长的手提箱正对着罗穆路斯被贴边立放在那空洞里,战术背心搭在两个包裹上。他也真敢就把东西摆在家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席梦思放在睡塌之下。万一自己哪天……罗穆路斯顿了顿,然后发现实际上他的行为也没有特别冒失。毕竟要不是盖乌斯的提醒,他罗穆路斯可能永远不会想起来把床板掀开。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罗穆路斯做饭,他打扫卫生,除非是有谁生病卧床。当然,这样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让罗穆路斯掀开床板了……

  罗穆路斯把手提箱捞出来,沉甸甸的差点没拎得动,拿到面前来打开了。没有一点防备措施,没有指纹锁密码锁或者哪怕一个需要钥匙打开的锁头,一套刀剑没一点空间浪费地满满当当收在里边,刃带寒光。“流浪者(Wanderer)改造。”箱子的一角夹了一张纸片,上面的日期是五年前。不知这流浪者到底是谁,连个锁都不记得加,还好意思留名。罗穆路斯想。他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研究一下这里边都有啥,外面的门就开了。

  他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提箱咔地一声扣上,先是靠在一旁喘了口气,才带上房门出去迎接归家者。

  法瑟姆正蹲在门外凝视那些花。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洒在门廊上,也洒在静静望着花的人身上。罗穆路斯脑袋里空空的,不知怎么走到了他身前。看不清低着头的人的神色,但见他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平展了。

  “第一次送你这些花,也是在这个时候。”面朝太阳的方向,他在爱人面前席地坐下,望着他身后晚霞映衬的街区,开口道。

  

  

  他们从酒馆出来,继续沿街走。如罗穆路斯所言,那时夕晖笼罩整个异邦的小镇。残阳似火,亦若熔金,空地上仙人掌孤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路旁贴着柏油路挤出土壤的一丛波斯菊在晚风中微颤。

  罗穆路斯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大朵的花上,放慢了脚步,任那“德国佬”向前走。确信自己在他的视线之外后,他俯身摘下一朵,然后轻手轻脚地跑回他身侧。

  “阿喀琉斯?”罗穆路斯张张嘴,最终叫道——因为他发现自己其实没能记得对方的名字。

  青年回头,罗穆路斯看得出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可是这时候怎么能说实话?他盯着对方浅色的眼,热忱诚挚:虽然他的确在使用着自己所会的一切套路,但唯一可以用母亲的名字起誓的是……

  罗穆路斯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背在身后那只手里花的茎干,他发自真心地对着那青年笑,他说,阿喀琉斯的魅力可不只在那张漂亮的脸,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更在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要说美丽,纳西瑟斯或者被哪个男神所化的鹰叼去山上的那个谁也不遑多让。可阿喀琉斯只有一个,是身在公主间亦不输芳华的美男,更重要的,是即便知道宿命亦无畏无悔而赴战场的,天生的战士。

  “阿喀琉斯”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这话说得也太漂亮了些,可这意大利(裔美国)人的嘴谁还受得住。而直直地望着那青年,罗穆路斯想,为什么这样的美男子却总是皱着眉头呢?究竟有什么事让他这样郁结?

  “只是,你为什么不笑一笑?还总是流露出这样凝重的神情,一副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的疲累模样;一副朝不保夕的落魄亡命徒模样……这可不适合你。实在不适合。”

  当提及那“亡命徒”,他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兄弟:冷酷果决的黑手党,自懂事起便带着使命与觉悟而生活的盖乌斯。不,他与盖乌斯不同。罗穆路斯对自己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或者是迫使自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脑海,他掏出那朵花来。拿着花的手指了指对方的耳畔,他问:“可以吗?”

  青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但当抬起头看着那朵粉艳得过了头的花,他的眉头却慢慢平展。美丽的东西总能使人平静,或许如此。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他微微弯下些身子好让罗穆路斯能自如地折腾自己的头发,和那朵花。

  他的脸突然贴得如此近——罗穆路斯感觉自己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了,他刻意把花插得很慢很慢,好让这一刻稍稍再停留那么一会。金色长发的青年垂着眼睑,浅色的眼睫并不非常浓密,随着眨眼的动作……罗穆路斯捧起他的脸,然后将唇贴了上去。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有想过把罗穆路斯推开似的,直直地站在那里,也没有迎合。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因为他根本不会接吻,准确点说,什么都不会。

  没有遂愿的意大利人退开半步转端详起他头上的花来,然后实在没忍得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有些时候浪漫总不是完美的,对吧。

  对方大梦方醒一般,一把抓了下耳畔的花,没想过要把它丢开似的,反紧紧抓在手里。

  “好了好了,抱歉。其实…还是很可爱的。”罗穆路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没扔掉花,这是非常好的兆头。只是精心营造的气氛被破坏了,实在有点可惜。

  从头来过吧。如果当真进展得太快且顺利,说不定反倒会显得仓促轻浮。罗穆路斯是这样想的。

  

  

  “的确如此。”他的阿喀琉斯回答道,然后前倾了身子凑到罗穆路斯面前。鼻尖相触厮磨,罗穆路斯把被他翻得一团糟的卧室抛在脑后,迎了上去。他跪坐起来,隔在他们之间的花被扫到一边,他们贴近了全心全意地拥吻。

  

  

  

  

  

  

  

  

  Sindmunds 辛德蒙兹,汪达尔。他有着沙金色的中长发和颜色均匀的浅蓝灰色虹膜,身材在日耳曼人中也属高大健壮者。与外貌不相符的是,他相当拘谨慎行,性格与阳光差了十万八千里还隔一条奥德河。可以说是个野心家,但在必要时,显然是弯得下腰的。

  汪达尔之名(Vandal)被认为与流浪者(wanderer)同根。他们属于东日耳曼人,或许来自南部斯堪的纳维亚,曾居于奥德河以及维斯瓦河流域。如今的西里西亚(Silesia)即得名于汪达尔人的一支,希林人(Silingi)。相对的,或许还有一支汪达尔人,名为阿斯丁(Hasdingi/Asdingi, 哥特语:Hazdiggs,当然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借“长发僧侣”的本意而指代这群“长发僧侣”所统治的人群),是为曾在历史上联合阿兰人在由匈人的冲击造成的民族大迁徙中席卷了高卢,经西班牙而与罗马的将领斡旋取得北非,且于455年洗劫罗马城留下“汪达尔主义”之骂名的汪达尔人的主体。据传,身在西里西亚的汪达尔人由于地形的缘由,不营渔牧农耕,反倒是更加长于手工业。虽然这种说法的来源尚不可考,却实实在在是我流汪达尔,辛德蒙兹的人类设定中重要特点的来源。如果日后发现了切实的证据证明并非如此,那再改设定吧!

评论(1)
热度(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