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crazed Visigoth
 
 

〖史密斯先生们〗Character1. Gaius

  “罗穆路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护照。对了,其实哇,我还真有个兄弟。
  “……他叫盖乌斯。”
  
  
  盖乌斯将文件向桌上一甩,那说厚不薄的一包纸被粗暴地丢在罗穆路斯面前。显然没有得到尊重对待的男人前倾了身子将同样没有被优待的文件袋拉得离自己更近些,抬眼时瞥见办公桌另一面有一双红棕色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他叹了口气,看架势盖乌斯不像是打算给自己把东西带回去“好好研究”的余地。他必须立刻看完这些,给他一个答复。
  算了,唐的脾气就是这样,没什么办法——罗穆路斯耸了耸肩,没有继续与他对视:没人乐意这么干。在气势和威压上,这个盖乌斯或许还真不输古代的那些。比如盖乌斯,盖乌斯……盖乌斯什么来着?罗穆路斯一手摁着面前的那包纸,在脑海中认真回忆了一遍所有自己知道的罗马名人,然后发现他一个也叫不全名字。不过这不是什么不可被原谅的事,他只是个普通的自由撰稿人,又不是什么历史学者。
  罗穆路斯。
  历史学者,是的,历史学者。这样的人倒是会把那些东西记得很牢。而他身边正好有一位,可以在他需要用典的时候给出一切他想要的名词。无论描述怎样模糊,那位总能够在零散混乱的信息里领会到他的意思。完美的配合,至少在这个方面是这样的。
  罗穆路斯?
  罗穆路斯的心思飘向了更远的地方,比如他在A市的家中。他的学者先生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因此下班总是很晚。不过他做晚饭所需的时间也不短……
  “罗穆路斯!”盖乌斯一声厉喝将罗穆路斯从回家路上的花店扯回了压抑的办公室。眨眨眼无辜地望着桌子对面的人,罗穆路斯思考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忙不迭赶在盖乌斯爆发前捞起了那袋文件,还因为抠开按扣时用力过猛,扯开了一半的侧边封口。
  “所以我不喜欢这种文件袋。”他抬头冲盖乌斯笑笑,两肩一耸嘟哝了一句。
  “看完这里面的东西再跟我耍嘴皮子。”盖乌斯扯扯嘴角回敬他一个冷笑,很难得地没有警告他面对唐应该懂得尊重。
  罗穆路斯得了便宜倒也没客气,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取出纸来研究。有替他们运东西的人在南部国境和同样要过关的家伙起了冲突,那人一口咬定他身上藏了货——至于现在,那倒霉蛋大概已经脱干净了正在接受入狱检查。
  罗穆路斯啧了两声,打算放下手里这厚得要人头疼的卷宗:“我已经好久不干这事了,唐,何况律师不是万能的。这时候我们应该……”
  “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在监狱里过得好些,让他的家人在外面过得好些。这些东西轮不到你教我。问题不在这个人身上,何况想要让他出来我也有不少比你更加专业的律师朋友——”盖乌斯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很明显有些激动。罗穆路斯听得出来那是得意的激动:他在说,看,其实你荒废的那点本事根本不重要;也在说,虽然我不是个合格的唐,但是最基本的手腕不需要你的教育——作为逃避这份责任的家伙,你没有资格对眼前的唐指手画脚……
  如果他能控制好情绪就完美了。罗穆路斯想。虽然步步威逼,但他反没有了多大的压力。沉默是金,这句话是对的。
  “而现在的关键是把他整进局子的这个人!”盖乌斯这几年到底还是有长进,他这回说完话总算是没重重地给桌子来上一掌,而是缓了口气,指着罗穆路斯面前的文件,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姆……”罗穆路斯发出怪声,哗啦啦把纸页翻出很大声响,现在盖乌斯看他的眼神大概足以生生剜了他。不过,眼不见为净,眼不见就是什么都没有,将问题恭敬彻底地供在、或者驱逐到视线之外,很大程度上人们便会相信,它实际上并不存在,比如……算了,还是不去举例比较好,毕竟一切这个命题的佐证都或多或少显得刻薄。接下来的内容不是什么法律文件,看样子倒像是哪个组织的情报。这样的东西应该是怎么也轮不到他接手的。他打算随便再翻翻就打个哈哈把这些烫手的玩意还给唐,下一刻翻页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把文件翻回封皮,又从头翻了一遍,然后再翻回封皮,恨不得把它盯出个洞。终于,他放弃了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的念头,抬起头问盖乌斯:
  “你确定这不是某个大学的教职工名册吗?”
  “你清醒一点。”那叫人不舒服的笑容仍挂在盖乌斯的脸上,这回罗穆路斯终于知道了他到底在为什么而得意。
  罗穆路斯抿抿唇,把文件塞回坏了一半的资料袋里,想了想夹在腋下准备离开。
  “停下。”盖乌斯叫住他。罗穆路斯回头刚想要发问,就被侍立一旁的阿德里安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皮质腰包在怀中。掂一下分量与外形,它究竟是什么罗穆路斯心里也就有点数了。办公桌后的男人摆了摆手,将他的话语堵在了嘴里。
  你走吧。他示意。而罗穆路斯,他无缘由地注意到了自己冷血的兄弟身后的巨幅画像。画的背景很暗,模糊一片中勉强看得出城垛的轮廓与披甲的兵士,身着黄金铠甲的俊美青年倒在画面的中央,沐浴着光,干净白皙的胸膛与脖颈线条匀称和谐。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创痕与伤疤,那漂亮的肌肉里却看不出一丁点儿活力。他软绵绵的,面上同时露出困惑与不甘,眉骨阴翳下眼睛里的生命之火已然只剩下最后一星。那是正在死亡的……
  谁?
  罗穆路斯一愣,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某些事已成为习惯,现在看来也是时候改正了。他的视线顺着青年的腿向下,然后看见那脚后跟上插着什么,应该是一支箭。
  一支毒箭。
  
  
  罗穆路斯上上次读到那个故事应该是在小学时的课本里。至于上次,上次是在,拉丁美州的酒馆前。
  黑手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好好开个酒馆有些时候还可能被端。虽然这远不能终结不法之徒们的帝国,却总偶尔会有些人热血方刚地、一时兴起地想要借此表达与他们势不两立的决心。
  当时一群意大利人中间混进了一个晦气的北方佬。这指的可不是什么伦巴第人,还得再北方点,北出意大利,至少在德国那一带,或者是北欧。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六月的墨西哥,阳光刺目,照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罗穆路斯觉得他回头去看来者的时候绝对有被那颜色给晃到。见到这家伙以前他一度相信没有一点杂色的淡金毛发是好莱坞女星的专属:人工漂白出来的东西,配上浓黑的纹眉,显出一种异样的违和感。至于他——罗穆路斯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知道哪里随便买来,只能说还算合身的黑色背心浸了汗水松松地贴在身上,虽然那肌肉线条的确够劲,不过这样缺乏美感的穿着还是很扣形象分。背心这种东西,当然得要完全贴合身形才有感觉嘛!而堪称美丽的长发则在后脑被随意扎成了……什么玩意。罗穆路斯皱了皱眉,能顶着这样的发型出门的家伙大概是不怎么可能会有心思打理自己了。他暗暗叹了口气,感慨这德国佬(先就这么假设吧)实在不会挑地方,好巧不巧撞进了“朋友”们的地盘,嘭地一声推开门,可险些叫一屋子的人全跳起来。不知道自己栽进了哪里似的,他迎着一屋子人的目光到吧台去点饮料:跑到酒吧里要伏特加,除了冰块什么都不用。他为什么不去专柜买一瓶回家喝呢?
  罗穆路斯觉得有点好笑,托着腮光看那人的后脑勺看得起劲。这时候门又嘭地开了,来的是警察。他们一脚踹开门,对着屋里的美籍意大利人们吼西班牙语。罗穆路斯的西语实在是不出色,警员们那般语速,还夹杂着口音,也就听不太懂了。但他们正向这里走过来,情况不太妙。
  他又看看自己刚才凝视的方向,金发的男人也在回头看,与他对上了目光。他对已经迎上来的警员点点头,指了指那个北方佬:Amante,然后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北方佬看了眼罗穆路斯,一抿唇也点了点头。
  于是冲那群警察大大方方一笑,在他们目光里,罗穆路斯拉着那青年就走。
  
  “来酒吧喝基酒可实在有些浪费——不过如果你单纯是出于孤单,那我可是很乐意作陪的。”他事外人似的自在,在一片混乱的酒馆门前东扯西扯,顺便打量那个人。这家伙看上去得比罗穆路斯大那么点儿,现在大汗淋漓,被体温灼得面色发红(在太阳底下走走是绝对不可能热成这样的,就算是在没见过太阳的地方生活的人,也不至于。吧),原本的肤色大概深不到哪里去。罗穆路斯在这个距离下可以看到,不止头发与眉毛,他连眼睫都是浅色的,那双眼睛也……
  “喔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罗穆路斯。”罗穆路斯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对方的脸有些久,干咳两声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先离开这里。
  “罗穆路斯?”青年在身后犹疑地重复。他笑笑,无数经验证明了这个名字实在是很方便的一件东西,总可以借以在陌生人面前打开话匣。
  “是的,罗穆路斯——”罗穆路斯回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护照。对了,其实哇,我还真的有个兄弟……”
  “雷姆斯?”
  “不不不,他叫盖乌斯。给两兄弟起名叫罗穆路斯和雷姆斯也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罗穆路斯两间一耸,没什么所谓地插科打诨。青年的脸上有了些波澜,似乎是想笑。罗穆路斯背过身去,好不让自己的那点小得意全暴露在他眼前。他对自己的幽默感还是很有自信的,因此——能理解他的才算得上有品味。至于满脸不耐烦让他闭嘴的……唉,没办法,自己的哥哥,就算是看不对眼也得一直相处下去。意大利人就是这样吧?
  “那你呢,你叫什么?”
  “法瑟姆。”他回答。这对罗穆路斯而言这是个新奇的名字,他念了两遍,以为自己记住了,眯起眼心情愉悦地继续往前走。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不过要落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此刻明晃晃的一团挂在天边。路的尽头是一片空地,没有农田或者绿茵,一两棵仙人掌孤零零地立着。
  罗穆路斯还在回味那个人,如果可以他能把这家伙盯到浑身不自在,盯到记住他究竟有多少根眼睫毛——只是这样实在“不意大利”。一句话都不说地把一个男人,哪怕是长头发的男人,看到质疑人生,再深情款款说出“你很漂亮”的人绝对是火候还差得远,而他当然不属于这一行列。他是脑袋灵光的,是灵活变通的,他甚至相信自己可以成为调情界的楷模,把约会对象惹生气的男男女女都应当看看他罗穆路斯是怎么做的。走出两步,罗穆路斯找到了灵感,放缓了步伐等身后的人跟上。他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
  “呃,像那个……”
  “像什么?”见他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青年实在等不下去,没忍住接了茬。
  “就,就那个希腊神话里的美男,好看得像公主似的的那个!”罗穆路斯被问急了,先前细腻严谨的考量全部没有用上,话题还是回到了“漂亮”这个肤浅而永恒的主题之上。
  然后就看见对方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阿喀琉斯?”半晌,他缓缓开口。
  “啊对,就是他。”罗穆路斯没把控好局势一时窘迫得要出汗,不过样子还是得装得像。他打了个响指,这是和大学同学学来的小动作,十足“美国化”的习惯,却常被父兄批为“二流子”。二流子就二流子吧,罗穆路斯觉得自己挺酷就好,现在重要的是从容感——
  “忒提斯与帕琉斯之子,他活跃于特洛伊战争中,据传是刀枪不入的勇士……”青年的眼睛动都没动一下,没看见他的动作似的,以一种我搞不明白你的关注点的神色,向他缓慢且清晰且无聊地讲述那个谁的生平事迹。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些名字一出来罗穆路斯的脑袋就有些大了,他可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学教给他批判思维,而批判思维向他证明神话流传到今日版本无数,历史由胜利者带着主观目的撰写,就连被奉为神之启示的宗教典籍都无法完全做到言论统一。去记住这些缥缈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要记法条已经够叫人头痛的了……“喝酒,喝酒吧?你看,这家店的意大利杏仁酒很正宗,我推荐你尝尝,一定要尝尝。”
  “来杯教父。”罗穆路斯对里边喊,然后先一步挤进门内,一手拉住双开门的一边,另一只手指了指跟着进来的青年,冲屋内抬起头查看情况的调酒师示意:给他的。
  “那您呢?”调酒师问。
  
  
  “你想要点什么?”
  罗穆路斯一愣,他回过神来时正面对着一屋子的花,还种在土里的,和被剪下此刻已然开始了生命的倒计时的。花店老板的脑袋从待修剪的插花中间冒出来,头发里还挂着几片叶子。见来者是罗穆路斯,他露出了比拉丁美洲六月的太阳更加明亮耀眼的笑容,向这位熟客打招呼:“还是以往那些吗?”
  “不不不。”罗穆路斯叫停时他已经转身抽出了几株勿忘我,正要下刀剪。“要…只要一点波斯菊就好。”
  “你又怎么招惹你的爱人了?”店主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露出深以为然的笑容,移步到后边些的花架前挑了几朵开得热烈张扬的花,简单修剪过便伸长了手递给罗穆路斯,压根没有回到收银台前的打算。“是最好的花,不过送你了,祝你好运——”他冲罗穆路斯眨眨眼,又一耸肩。“毕竟,朋友一场。”
  “朋友一场。”罗穆路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苦笑一下没再接茬,而是从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搜罗出了所有能找到的纸币,全部留在了柜台上。“这么多年可实在是感谢照顾了。”
  “哪里的话!”罗穆路斯身后的推拉门关上前,花草堆里传出了店主的声音。
  回到车里,他把白得来的花摆在副驾驶座上,对着车窗外已然开始坠向西方的日轮长长叹了口气,才系上安全带把车发动。
  习惯了。他本这样想,随即意识到,又是这该死的习惯。
  
  

  
  
  
  Gaius 盖乌斯,异古罗。相较罗穆路斯在社交场合的灵活自如、政客手腕,他的侧重点在军人这个角色上。红棕色虹膜,深色短发,作为军事长官或许极其成功而富有魅力,作为谋略家却显得平庸了。纵然拥有不错的洞察力,行动力亦无可挑剔,却仍然无法得到哪怕只是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是那种即便看出问题的所在也没法次次都作出最合适的决断的人,或者说,是这个方面的凡人吧:人的心理可实在比兵法复杂深刻得多。

评论(7)
热度(4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